大部份人在知道我是一名整形美容医师时,总会投以羡慕的眼光。他们大概是以为我每天在帮年青貌美的小姐丰胸抽脂雷射,想到一个人的工作环境每天围绕着俏丽小护士,美丽女病人,而且还能赚大钱,人生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? 或许有些整形美容医师或皮肤科医师真是过这样的生活,但绝对不是我的写照。在大医院的整形医师除了美容外,还有很多其它类的病人需要照顾处理,例如褥疮、烧伤、糖尿病足等等,这些病人占了我门诊一半左右,并且通常这类病人和「年青貌美」一点也牵扯不上关系。
话说上星期某日下午,正与一位整形同事在谈论事情,突然接到北医董事会祕书的电话。奇怪,我心里嘀咕著,莫非董事会最近赫然发现我的才能,要推荐我成为独立董事?我摇摇头,让自己醒过来,祕书在电话中说道她的亲戚手受伤了,要请我帮忙。喔,小事一桩,那是怎样的伤呢?我问。祕书说好像是手指断掉,在新店慈济等了快二小时,都无法开刀。
手指断掉?手指断掉这是整形医师的恶梦,手术技巧性极高,但成功率不高;手术极其辛苦,但费用低到你不想收。我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了。想了一会儿,准备打电话给祕书说我不太会接手指,还是留在慈济不要转过来。结果,在手机刚拿起来准备拨号时,院长打来了。院长嘱我要全力帮忙,我支唔了一下,不晓得该说什么?
或许大家觉得救人是最重要的,不要计较金钱的回馈,也不要把病人当人球。基本上,我也是这样想,但是,你有那个能耐救人吗?国内,由于接手指给付给医师的金额太低,以致于这十年来,真正有在接手指的医师大幅下降。原因很简单,帮病人割双眼皮,一个小时可结束,收费2万至2万5;而接一根手指要4~8小时,不知何时可结束,收费最后给医师的,不到一万,并且不是接完就没事,术后有七天的观察期,在这七天内,手指随时有可能会黑掉,一但变黑就得考虑再进手术房。割双眼皮,几乎不会失败,美丽的小姐非常感谢你;而接手指失败率高,万一失败手指变黑,病人和家属纵然不致于怪你但对你的脸色也好不起来。简单的说:接手指这项手术压力极大,而回馈极低。
ok, 由于会接手指的医师,在近十年迅速凋零,既没有人能教,也没有人愿意学,所以,我很坦白的说:我自己接手指的经验也不多,成功率也不高。因此,就算是董事会祕书、院长拜托我要尽力,我还是感到很犹豫,我有那个能耐吗?
但,此时,我心中自问,有那几个医师接手指的功力超过我?我想了很久很久,台大有一位戴医师是我学长,或许接的比我好,可是他出国了;林口长庚以前有位显微天才洪医师,据传闻可以二小时接好一根手指,可惜他四年前就开业赚钱去了;林口长庚外伤科还有一、二位高手,但我与他们宿无来往,不可能请他们帮忙,再来,大林慈济有位黄医师,医术学问和做人,样样都令我钦佩,但是送到大林太远了,我明天可能会上报;桃园敏盛医院据说有位戴老大专接断指,不过他不是医师而是助理…
这些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,当我一一排除可以转介的医师后,我心中逐渐平静下来,缓步且笃定的进入手术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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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术并不容易,大姆指是所有指头最粗的,理论上应该是最好接的一根手指,但实际上有二个原因,使得手术有些难度:一是大拇指几乎无没放平,它与其它手指呈90度,所以当你把手放平在桌面上时,唯独大拇指会翘起来,这使得我无法在一个水平面上工作增加了不少难度;二是断的部份相当远,是在大拇指指关节的远端,所以血管也变的非常细,大约指动脉是0.6mm, 指静脉0.5mm左右。要在这种直径下的血管缝上四针 10-O的 Nylon 线,可以想像并不容易。
很糟的一件事是医院并没有 11-O 的线,一般身体受伤用的缝线是 2-O 或 3-O,而脸部则是用 5-O,整形美容手术缝脸用的则是 6-O 的线,心脏外科医师手术中接血管的线是 7-O。数字愈大,表示线愈细。一般以为眼科医师缝眼睛用的 😯 已是非常细,需要非常精巧手才能拿捏自如,但在整形医师的眼中,8-O 的线实在是庞然大物。此病人断指处的血管约是 3-O 至 4-O 线的粗细,要用 10-O 的线在里面缝上四针,而且不能阻塞血管,这种技巧,没有几年的训练不行的。 10-O 的线有多细呢?大概是新生儿幼发的一半吧?几年前,同样接手指的手术中,护士在递给我 10-O 的线时,掉在手术绿色铺单上。铺单距离我们的眼睛只有30~40公分,结果我和二位年轻的护士小姐却遍寻不著,其纤细可见一班。
但10-O的线要缝0.5mm 的血管仍然有点过粗,以至于我挣扎了很久,这个手术总共费了七个小时才完成…
七个小时后,手指刚接起来的模样,断指已恢复血色
附带一提此病人的小指头也被锯的半断,是由蔡丰州医师见义勇为,帮我固定,并把神经接起来。因为我晚上有夜间门诊,病人已等很久,便离开一小时,由蔡医师接手。这根手指也钉得很漂亮,不愧是高手。
一个半月后。病人大拇指及小指都已完全复原,可以正常工作了。重获新生的手指,主人应该会非常爱惜吧!